来呀!带你们直击月球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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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间新闻在报道罕见的特大暴雨。
可能是入秋以来最大的一场雨。
马龙窝在被子里看着手机屏幕,播放器有十分钟的延迟。中间许昕打来一通电话,抱怨昨天他不负责任地把外国友人扔给自己导致他晚上陪打牌到凌晨一点多,还说奥恰这哥们其实不错,今早没少在老秦面前说你的好话,最后委婉的询问了一下他的屁股是否安康。
马龙在电话里问候了他,大意是要把那瓶作为他和方博密谋道具的红酒开花在他的脑袋上。
许昕被吓得挂了电话。
被子里有什么动了动,带出几道柔软的褶。温热的气息隔着薄薄的单衣贴上他的背脊,马龙把手机扣在枕边,一只手摸下去拽了拽那合在他腰腹部的手指:“醒了吗?”
要知道安抚一个情绪忽然崩盘的张继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几个小时前,这个人晕头晕脑地抱着他的腰不肯松手,说了好多话,乱七八糟的不得要领,从他并不愿意听太多的,一直有芥蒂的那件事情到昨天晚上他会突然出现在餐厅的原因——交代的一清二楚,那种叫人烦躁的清楚。
“以后有什么事情,我都会和你说实话。”折腾到最后张继科把脸埋在他的肩上,马龙听见他发出沉重的,仿佛压抑许久后获救后长舒一口气的呼吸声:“所以你也要和我说实话,马龙,你得和我说实话。”
想到这里忽然又想叹气了,马龙默不作声地去一根根地分开张继科覆盖在他肚子上的,倔强地互相勾着的十根手指,结果掰到最后变成自己的手被莫名其妙地整个攥住。他挣扎了一下别过脸去看张继科,床铺被带出很大的动静来,而张继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脸上的表情带着一股天昏地暗的茫然。
“上班?”他问。
“上厕所。”马龙说,“本来我请了一天调休。”他从床上撑起身体来,手拄着床沿看了一眼把手臂垫在脑袋底下的张继科:“现在也不用出去了。”
张继科仰起脸看了看敲得噼啪乱响的窗户:“嗯。”
两个人之间这段像动物玩球一样来回抛接的对话在张继科说完这个字后终于支撑不住的断掉了,球从半空中落到了地上,发出空洞的、叫人紧张的回音。马龙又抬手抓了抓头发,他在情绪不好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做出一些没有意义的小动作。
张继科躺在床上看了他的耳背一会儿,然后又闭上了眼睛,他也说不上来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但是过了一会儿后他感觉到了马龙从床上爬起来下地的动作,他听见拖鞋在地板上拖拖拉拉的声音,和踢开一些障碍物的闷沉的声音,听见马龙打开门的声音。
马龙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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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一片狼藉的卧室比起来,看到客厅好像来到了文明程度更高的平行时空。
马龙慢吞吞地晃进洗手间解决个人问题,脑子里还是有点蒙,可能是昨天晚上哭的太用力了,他洗手的时候看了一眼镜子里的人,总觉得有点肿。
这是不用上班的一天,他站在卫生间里洗脸,而张继科赖在床上——想到这样的事情叫他有些恍惚,他们这算是和好了吗?马龙有点不能确定,他还觉得有些尴尬,忍不住用湿淋淋的手搓了一把脸。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或许是不擅长,或许是不好意思。
马龙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不知道是怎么了,忽然有点不太想从卫生间这个狭小的地方走出去。拥挤有时候会叫人压抑,但有时候又会叫人觉得安全。
卫生间里有一扇小小的透气窗,马龙听着噼里啪啦的雨声,不知道怎么思绪有点飘摇不着调,叫他回想起以前——也记不清是多久的以前了,可能是夏天的时候——每年夏天都会有的那种几乎要淹没京城的特大暴雨,清晨的时候凶狠的拍击的着窗玻璃,把他从浅眠中惊醒过来,他有些茫然惶惶地睁开眼,看见青灰色或土黄色的天空,发出一串意义不明的声音。往往还没来得及挣动几下,张继科就已经被他闹醒,于是迷迷糊糊地闭着眼从背后把他抱紧,喉头发出低而密实的音色,沾染着一点柔软的鼻音,模糊了侵略性。他问自己:“曾么了?”带着消抹不掉的口音。
还有的时候,周末的时候,他比张继科起得要早,往往需要他把人从身上踹开才能下床洗漱。于是他拖着衣服和困倦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张继科趴在床上听他含着牙刷呜呜地讲话,其实大概一句都听不清楚,可是这个人居然也能凭着高超的联想能力猜出一两句来,然后拖长了腔不厌其烦地应他。不管应的对或不对都他都能隔着墙壁和门板听见张继科傻气的笑声。
虽然讲的其实都是些没什么意思的琐碎事情。
有水从额头上滑下来浸到了眼睛里,有些不舒服,马龙眨了眨眼睛,然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都记得。
并且正是这些叫他曾经羞于承认自己件件牢记的琐碎事情让他逐渐平静了下来。
马龙想,他知道张继科的话都说完了,接下来该轮到他说。之前自己并没有发觉,其实这一次继科已经完全交出了决定权,他拼了命的拖着自己向着“马龙”这个人走出了99步,然后把最后一步的主动权交了出去。
张继科已经撕开了他的那层表象,把他鲜血淋淋的心和曾经的幼稚自私袒露在马龙的面前,他已经拿出了请求马龙来将自己重塑的魄力。
现在他站在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安静地等着,他在看他选择的马龙是否有同样的魄力。
马龙这个人的自以为是,他的偏执和固执,他是否也愿意将这些交给张继科,让他来将自己打碎重铸。
马龙手指抓紧了盥洗池的边缘。
他知道必须要由自己来说出这句话。
而他说了以后又真的能做到吗?他能像张继科那样直白坦荡,并且相信自己真的做到改变吗?
他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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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继科在马龙的客厅里找到了他的手表。
昨天晚上上来的太匆忙,心里七上八下的,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所以无暇分心去注意什么。现在他在床上无所事事地躺了一会儿就爬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没有了懒床的心情。
他现在总是不受控制地想起马龙昨晚哭泣的样子,然后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其实都没有看破过马龙那层压抑的表象,这个人连难过都有自己独特的一种方式。张继科想起昨天晚上他把手心贴在马龙的背上,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混乱的震颤,只有沾染在自己皮肤上湿漉漉的水渍能证明,原来那一声隐匿在冷雨声中的啜泣并不是错觉。
张继科怀揣着这样七上八下的心情打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然后在马龙那个不算大的客厅中央的茶几上一眼看见了他丢失的手表。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也不知道怎么搞得,脑袋里居然很不合时宜地蹦出来一句“找到马龙以后,人生简直到处充满了惊喜”——这样俗气的话来。
但是没办法自嘲或否认的是,当他确定了这只手表的确是马龙在阿格拉第一次送给他作为礼物的那一块的时候,心里有那么一个一直悬吊不安的角落忽然踏实了下来。张继科把表盘握在手心里,然后举到耳边去听秒针一下一下跳动的声音,虽然有点蠢,有点傻气,但是他觉得就像听见了一个生命的心跳声。
他还以为马龙把他丢了,原来没有。
原来马龙什么也没有丢。
当马龙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张继科这么一个有点古怪的背影。
而对方转过脸来说了一句叫他觉得更不着调的话:“饿了。”
然后顿了顿又补充着问了一声:
“管饭吗?”
……虽然乍听上去依然是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一股子张继科式的,迷人又气人的自主和自信。
…… ……
“吃什么?”马龙在打开冰箱门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而张继科座在沙发上远远地说道:“西红柿鸡蛋面。”
“……没有西红柿,也没有面。”马龙嘟嘟囔囔地回道,然后拿出来两个鸡蛋。
张继科在客厅里偷偷把玩着他失而复得的手表,敷衍地唔唔地随口应了两声,看上去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将会吃到什么。厨房里伴随着灶台和油烟机的运作产生了大量的噪音,而在马龙站在锅前全神贯注地犹豫着自己是否该磕进鸡蛋的时候,客厅忽然传来了一声叫人完全无法忽视的巨大噪音。
马龙手一抖,鸡蛋贴着锅一整个滚进了油里。
接着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张继科已经冲到了厨房,并且一个箭步上前来伸手关了他的煤气灶。他的另一只手里拿着手机,动作虽然敏捷但是依然肉眼可见的不太灵便,马龙观察了一眼他的膝盖和表情,越发的确认刚才的声音应该是某人起的太急结果用膝盖顶翻了他宜家进口的茶几。
而现在自己之所以还没有把铲子拍在他的脸上,大概是因为这个时候的张继科看上去确实很急。
“我爸妈现在在我家!“并且简直不是一般的乱套:”卧槽!他俩怎么一声都没和我说就来我家了?”
“那你走就行了?”马龙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又想伸手去打开煤气灶:“鸡蛋我一个人也能吃俩……”
“我告诉他俩我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了还给他俩看过你的照片他俩现在想见你。”张继科说出这话的时候动作真的很像在随时防御马龙把锅铲拍在他的脸上。
而马龙的手上的动作则像被冰冻了一样停了下来:“……什么时候?”
“啊?”
“你什么时候跟他们说的?!”
“一年前。”
“……”
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凑活着换了衣服,最后站在楼道口撑开一把伞,马龙一边给包拉上拉链一边用脚后跟把大门推回去,在进行这两个动作的时候他有那么两秒钟失去了平衡,以至于向着外侧踉跄了半步。而张继科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于是两个人的肩膀相互贴了那么一瞬。
张继科在那一瞬间莫名其妙的僵硬了一下,然后他清楚地感受到马龙亦是同样。他低着头把包拉好然后甩到背上,动作之突然差点让那上面的带子抽到张继科的脸。
“走吧!”
马龙这么说,然后他迈开腿一脚踩进水坑里。张继科没做什么反抗地跟上了,马龙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高亢,往往他在喝醉了酒或者特别紧张的时候就会这个样子,不过这一次张继科没有说出来。
他觉得现在他和马龙之间需要一点玩笑,可是好像又需要特别注意一下,比如说言辞的组织和说出的时机。
PTSD。
张继科不期然地想到这个名词,下一秒被马龙一脚踩起来的水花浇透了半张鞋面。
感情上会有PTSD的说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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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下章见家长,啊第一次写见家长的戏份呢一定很没意思【。
人生果然还是兵荒马乱地进行比较有意思啊23333